□ 周学泽
客观事物在前，文字产生在后。人们用文字描述事物，反映出人作为“万物灵长”的特殊能力。但用文字描述事物，有时候是准确的，有时候却不容易做到准确。
6月26日至27日，2022山东省旅游发展大会在济宁举办，笔者就想到了“一山一水一圣人”。很长一段时间，“一山一水一圣人”是山东主要文旅资源和品牌的概括，现在很多人也在用，但其中关于“水”的解释不一。
笔者最初看到“一山一水一圣人”的故事，是源于一本有关清代纪晓岚的遗事书。说纪晓岚南下杭州主考，江南举子故意在门口贴了一副上联：多山多水多才子。江南人杰地灵，才子多如繁星，此是江南实情，但贴给来自北方的主考官看，那当然是有故意给纪晓岚颜色看的意思，谁知纪晓岚才思敏捷，书“一山一水一圣人”对之，江南举子叹服。
后来晓得，这“一山一水一圣人”的佳对，大概率不是出自纪晓岚之手，而是有出自山东利津籍名人岳镇南、山东东平籍进士刘公瓘、“关东才子”王尔烈三种说法，故事版本都是北方籍官员到南方主考，时间都在乾嘉年间，从这两个因素来看，故事有一定真实性。清代江南已是鱼米之乡，经济发展带来人文繁茂，“多山多水多才子”就点出了江南才子傲娇的一面。
“一山一水一圣人”对“多山多水多才子”，有人认为对联上下不能重字，其实对联和诗都有突破规则的时候，如：“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等等。重要的是，“一山一水一圣人”在气势上完全压倒上联，读书人科举考试读的就是反映儒家学问道德的“四书五经”，他们当然知道这“一圣人”之高山仰止对江南才子实为“众小”的“完全碾压”。
笔者的关注点集中在“一水”上。作为北方与南方的对比，“一山一水一圣人”中的“水”除了黄河别无二解，而且极为贴切。黄河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以黄河为中心繁育发展的黄河文明是中华民族的根和魂，在我国5000多年文明史上，黄河流域有3000多年是全国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汉民族、汉字、汉文化和思想都在黄河流域形成，然后不断向四周扩展。
但到了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旅游业渐渐兴起，“一山一水一圣人”被借用为山东主要旅游资源的概括。这时候，“一山”和“一圣人”的解释并没有产生歧义，“一水”则出现了“多解”。
对于“一山一水一圣人”被山东旅游业借用，山东大学经济学院教授、山东大学文化和旅游研究中心主任王晨光表示，这是一个既简单又复杂的问题，不同的时期有不同的认知，但总体上是旅游的一个象征，一定程度上也体现了济南乃至山东旅游的发展。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旅游，还不像现在这么普及，国民旅游还没有兴起，以入境旅游为主。“如果从当时的旅游路线来说，‘一水’有可能是指济南的趵突泉。”虽然当时没有官方文件进行界定，但王晨光如是认为。
此外，曾经“一水”还指山东周边的渤海和黄海。因为山东是一个濒海的省份，陆地面积15.67万平方公里，还有3345公里的海岸线。所以往大里说，关于“一水”的解释指定是变化的。
2000年以后，随着“黄金周”的推出，国民旅游开始兴起。如今，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上升为国家战略，山东迎来重大发展机遇。济南作为黄河流域中心城市，省会经济圈一体化发展已按下“加速键”。“很显然，趵突泉已代表不了‘一水’，从更大更广的意义上来讲，此时的‘一水’已偏向于黄河。”王晨光说。
问题是，从北方对南方的角度来看，“一山一水一圣人”中的“水”指“黄河”没有问题；但从山东的角度来看，“一山一水一圣人”中的“水”指“黄河”则不合适，即使这种角度只是来自旅游业。道理很简单，黄河全长5464公里，自西向东分别流经青海、四川、甘肃、宁夏、内蒙古、山西、陕西、河南及山东9个省（自治区），最后流入渤海，山东是“入海口”。黄河确实流经山东不假，但仅是9省区之一，如果山东把“一水”说成“俺家的”，显然不合适。
也许是认识到“一山一水一圣人”借用到山东旅游业不准确，近年关于山东文旅资源有了相对准确的“公益广告词”：“好客山东欢迎你，好品山东值得拥有！山海云游，壮美山东。云游中国第五站打卡齐鲁大地。泰山从这里崛起、孔子在这里诞生、黄河从这里入海。”
“泰山从这里崛起、孔子在这里诞生、黄河从这里入海。”这样的描述十分准确，没有了歧解，“黄河从这里入海”是实实在在的，这个“入海口”谁也拿不走，这比模糊的“一水”解释显然要准确得多。
“好酒也怕巷子深”，文旅融合发展，口号当然很重要，把话说准便于人们一下子抓住一个地方的特色，树立起“大概”意识。游客往往是从己乡到异乡，他们对异乡缺乏了解，最需要“精炼”的话语概括一地文旅资源特征，这是树立文旅品牌和打造旅游精品的良机，也是吸引游客的“第一步”。从“一山一水一圣人”的概括到“泰山从这里崛起、孔子在这里诞生、黄河从这里入海”的描述，标志着一种对文旅资源和品牌更准确界定的成熟思维，体现出精益求精的高质量发展意识，这也是时代发展进步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