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范的命是“重症四组”抢回来的。
49天来,他第一次出了大别山区域医疗中心的大楼,儿子陪着。前面,晴空之下的黄冈,春光无限；身后,山东医疗队的医护,笑眯眯地祝福。
走过生命暗夜,更懂阳光下的美好。
老范今年59岁,是一位老师。感染新冠肺炎后,他于1月30日被转至大别山区域医疗中心。
本来,这里要到2020年5月才正式启用。疫情突至,黄冈版“小汤山”日夜赶工,从“没电没水”到开始接收患者,前后只用了3天时间。
1月28日,西北风吹,街巷寂寥。
深夜11点左右,首批新冠肺炎患者被送到大别山区域医疗中心,山东医疗队黄冈战“疫”正式打响。
就在一个小时前,“山东二队”138人夜入黄冈增援。口罩遮住他们的面庞,但晶亮眼眸从此将胜过夜晚繁星……
队列中,38岁的医生郝学喜扶了扶眼镜,心中默念:终于到了!
这位山东大学第二医院的急诊科副主任医师,没能赶上第一批山东医疗队出征,深以为憾。他向组织坚持要求,第二批一定要来!
郝学喜转头回望,目光穿过人丛,掠向夜幕下的层云。他没有注意到,一个高挑的女子也正抬头望天。
战斗缘分天注定。此时,两人并不知道,3天后培训结束他们将成为同组搭档。
她叫韩严寒,“70后”副主任护师,枣庄矿业集团中心医院重症监护室护士长。
1月25日,中央政治局常委会会议在农历新年第一天召开。史无前例,足见疫情防控工作之紧迫。“疫情就是命令,防控就是责任。”征鼓交闻,以空前强烈的波频迅速传至九州万方……
这天晚上7点多,韩严寒下班回家刚到楼下,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紧急通知:抽调一名重症护理参加山东医疗队赴湖北,“最好是男护士”。
韩严寒大脑里迅速把科里男护士过了一遍,刚结婚的、刚生孩子的……虽然每个人都不会后退,但确实都不合适。她在楼前踱着步暗想:前面是未知的危险,别人去了,我怎么心安?想到这里,她停下脚步拨通了电话,把自己的名字报了上去。
3天前,韩严寒曾在微信朋友圈里转发过一条钟南山院士奔赴武汉的消息,并留言:如果有需要,我也会义无反顾!上楼的时候,她想起了这条信息,不觉莞尔。
看似冥冥之中的缘分,其实是人们的选择。韩严寒决定“我先上”的时候,原本回到老家屁股还没坐热的郝学喜已经从聊城赶回济南。宋淳也一样,他是从曲阜赶回来的。
郝和宋是山大二院的同事,但彼此并不认识。
郝学喜是“80后”,在急诊科；宋淳是“90后”,在重症医学科。
2019年11月11日,小宋与张倩携手“脱单”,组成双护士小家庭,“本打算过年先回曲阜看望爹娘,再去安徽看爸妈”。年三十上午,小两口驾车走在省亲路上时,有关湖北疫情的报道已经显示出问题严重。理性的宋淳,开始想湖北的事了。
果不其然,下午在曲阜家中,他们接到“动员令”。第二天,二人以“有事”为由辞别双亲,改变行程,返回济南。
业务没问题、身强体壮、去北京参加过培训,而且是党员,宋淳有一堆理由让媳妇听他一回——让我先上!美丽的姑娘没再多说什么,温柔目光里涌起疼爱和仰慕……事实上,这位山东小伙儿一直揣着男子汉自当为国出力的情怀。上学时“支教”没轮上、想从军却碍于眼睛近视,这回湖北抗“疫”,不能再错过了吧?
郝学喜请命出征,是在他结束赴陕西子洲县健康扶贫任务仅两个多月后。在大女儿眼里,“爸爸又出差了”。只是,这次“出差”不同以往。因为未知,每个人一上来心里都没底,而且危险无处不在——病毒偷袭从不“来将通名”。
2月1日,66岁的老党员郝春文,终于知道了儿子郝学喜身在湖北的消息。
“抗疫前线的危险、困苦,大家都很清楚,‘报喜不报忧’我也明白。但须谨记,保护好自己才能更好救助他人。”郝春文选择了最传统的方式——写信。他特别提醒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定不可疏漏丁点；如果医者变患者,实则是犯罪呀!
是的,白大褂不是护身符,只是件冲锋衣。
对已经染病的人而言,生命已陷入未知,重症者尤其如此,命悬一线说来就来。比如,老范。
然而,生命重于泰山,救治重症患者当千方百计!
2月17日,“山东二队”正式开辟重症病房,郝学喜和韩严寒搭档的四组开始专司重症救治。他们管理着病区里富有挑战性的病例,老范只是其中之一。
宋淳是2月20日以后加入重症四组的,在他记忆里,老范不止一次被抢救。病情严重而且复杂,老范的生命站在悬崖边上,已然步步惊心。
客观地说,几乎没希望了!偏偏重症四组不信邪、不撒手。
转折,发生在凌晨暗夜之际。
那天是2月28日,一个有雨的星期五。
盘算着几个病人情况吃紧,郝学喜跟护士长商量了一下,决定这个夜班全组暂停轮休。
关于老范的救治,郝学喜一直在思考,组里也没少讨论。呼吸机辅助通气之下,老范的氧饱和连90%也维持不住,朝不保夕!进行俯卧位通气治疗吧。
这种治疗需要足够多的人手,操作起来比较复杂,而对医护人员来说,感染风险高。至于效果,谁也不能掐掐算算打保票。
风险得冒,关口得闯!
然而,午夜接了班,事情比想象中还要复杂。
老范正在做血液净化治疗,先下机。然后,在场的济南市第四人民医院重症科医师路平过来,帮助解决老范的严重渗血。凌晨1点半左右,出血问题解决。不想,老范的血压突然下降!用升压药、补血浆,现场迅速进入抢救模式。
凌晨两点钟,血压稳住了。郝学喜看向宋淳,果断拍板:两点半做吧,大胆操作!有问题,我担着。
韩严寒在旁拍了拍宋淳肩膀,嗓门敞亮,招呼大伙站位准备……
凌晨两点半,除病房外一人值班、走廊里两人巡视,重症四组其余人马悉数上阵,宋淳站在了床头位置。
身上插着各种管子,给他翻个身不容易,需要大家协同配合,胆大心细。俯卧位通气治疗,通常需要6-8个人,四组投入了9个人。
这是“山东二队”在黄冈实施的首次俯卧位通气治疗,四组人员各显其能,相互配合,过程顺畅,集体放汗。
大家的眼神不自觉地交错碰撞在一起,迅速相互点了个赞。然后,工作继续。
这次治疗中用到的关键辅助器具是俯卧位通气体位管理垫,山大二院拥有自主知识产权,其主要发明人正是宋淳。
希望在黑暗中踌躇,凌晨的星光隐约照进新的一天。1个小时多点,老范转危为安,病情开始向好。
重症四组,一个团结、担当、协作、活跃的团队。如果说郝学喜是其担当、挑战的注脚,“啥都管”的操心大姐韩严寒就是那温暖底色,其他兄弟姐妹一体同心则是全民战“疫”的最重要实力担当。
重症四组成员以及曾经的战友包括但不限于以下人员:郝学喜、韩严寒、于振刚、邓蓉、王淑娴、岳天霞、路平、张文利、徐文鹃、乔聪聪、侯永良、曹恒、郑杨、战枫、宋淳……
3月18日,春日春风暖,黄冈黄花香。
老范和另外一位患者“最后”出院,宣告大别山区域医疗中心“清零”。过去50多天时间里,山东医疗队在这里救治了400多位新冠肺炎患者,其中重症、危重症接近百人。
攻坚突击的尖刀团队也要收兵了,重症四组曲终人未散。
“来时情切切,归时两依依。”郝学喜将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打开伤离别的闸门。喜欢写写画画的他,躲在房间里端详着四组的合影,心里冒出一句话:不忘来时的路、同行的人。
《农村大众报》（2020年3月25日刊 B4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