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随着老龄化社会快速来临,临终关怀已成为医疗、养老等民生领域增长迅速的新需求。临终关怀,指的是对没有治愈希望的患者进行的积极又全面的医学人文照顾,它需要控制疼痛及其他症状、解决心理和精神问题,以提高患者生活品质,达到最好的生活状态。临终关怀是现代社会对工具理性和现代性反思的产物,也是社会成熟与文明的标志。在发达国家,由志愿者、全科医生、宗教人士等构成的临终关怀体系非常成熟。而在我国社会流动加剧的当下,社会化的临终关怀建设亟待提上议事日程。
“很多时候,医学只能尽力而为”
推开门,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混合药味扑面而来,62岁的李严(化名)躺在床上,脸色苍白,额上皱纹深深。旁边坐着照顾他的儿子,一双眼睛因长期熬夜通红,神色凄然。10平方米左右的房间堆满了各种止痛的药片、瓶罐,显得有些狭小局促。窗外阳光照射进来,似乎能闻到春天的味道,但对老李来说,生命依旧在痛彻骨髓的寒冷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大约一年前,李严被确诊为胰腺癌,一种被内行称为癌症之王的恶性肿瘤。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李严做了手术,紧接着进行了放化疗。疲劳、呕吐、失眠、食欲不振,这些副作用都还可以勉强忍受,但病魔比想象的更加无情,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癌细胞持续扩散。这是一场饱受折磨却又注定失败的战争,于是,医生建议他回家“疗养”。
之后半年,李严就一直待在家里,慢慢失去行走能力,癌痛时常袭来,有时觉得呼吸都很吃力。儿女只能尽力照顾,晚上守夜到很晚,白天要上班就请了一个保姆,喂药、擦身、打针,保姆也忙不过来。好几次,因为没注意及时翻身,李严腿部出现了溃烂。而本就不宽裕的家庭,因为前期癌症治疗也欠下了一大笔债。“很多时候,医学只能尽力而为。”中国抗癌协会理事、四川省抗癌协会秘书长王安荣告诉记者,80%的癌症患者被发现时已属中晚期。目前,全球每年约800万人死于癌症,我国现有癌症病人700万,每年新发癌症病人350万,每天就有8000多人得癌症。
对大多数家属来说,眼睁睁看着亲人在病痛中走向死亡也是一种煎熬。“早就把眼泪哭干了。每天都在自责、愧疚、疲惫、烦躁和绝望中度日,感觉一块大石头压在心里,非常沉重,有时候真喘不过气来。”李严的儿子说。
像李严这样被“劝退”回家的晚期癌症患者很多。由于医疗资源紧缺等原因,目前许多大医院诊断为“药石无灵”、“失去治疗价值和康复可能”的病患会被劝退出院。四川成都市慢性病医院宁养中心护士长叶继玲告诉记者,由于基层缺乏临终关怀,很多癌症病人和家属不得不面对临终过程中的一系列痛苦:一是缺乏专业人员指导,止痛剂等用药不规范,不仅不能有效制止剧烈的癌痛,反而容易引发其他并发症;二是由于家属缺乏经验和技能,护理不当加剧病人的痛楚;三是癌症病人护理需要耗费大量资金,很多人在前期放化疗中已经花费巨大,面临着因病致贫、因病返贫的困境,无力支付专业护理。生命和尊严,就这样在难以忍受的痛苦中一点点流逝。
临终关怀让生命走得更从容
山东大学齐鲁医院博导、山东省生命伦理研究院院长陈晓阳介绍,狭义的临终期为10天~14天(有时可以短到24小时)。在这一阶段,医生的工作应从“帮助患者恢复健康”转向“减轻痛苦”。一份调查显示,70%的癌症晚期患者需要给予止痛、心理安抚等临终关怀服务。
今年3月18日,是宁夏人民医院宁养院主任李丽梅的一个普通出诊日。驱车来到银川市西夏区患者高凤兰家后,李丽梅迅速脱下外套走进高凤兰的房间,轻声询问她现在疼痛控制得怎样,能否吃下饭睡好觉。
高凤兰是一名直肠癌患者,2006年做了切除手术,2013年癌细胞转移,2014年11月最后一次入院治疗。尽管老伴李滋章对她照顾有加,但9年的癌病史仍然将她折磨得不成人形,骨瘦如柴、眼窝深陷,就连吃止痛药对她也是一场痛苦的考验。
高凤兰是不幸的,在本该安享晚年时遭受绝症的折磨,但她也是幸运的,丈夫不离不弃、细心照料,让她免于受化脓、痔疮等折磨。而且,她的身心疼痛也因宁养院的定期护理而有所缓解。
“在生命的终末期,很多治疗对于改善患者生活质量或者延长生存期意义不大,我们宁养院也无法挽救他们的生命,但期望通过人性化服务缓解临终病人的身心痛苦,提高患者及家属的生活质量,使活着的人心安,将死之人了却遗憾,做到生死两相安。”李丽梅说。
然而,很多时候,许多家属的一厢情愿令临终病人雪上加霜。“从医近30年,我经常会劝一些毫无挽救希望的病人家属给临终者尊严,但极少被接受,甚至有家属为了等待某个未到场的亲属而强求医生和护士实施胸外心脏按压长达数小时!对此我深感无奈。”上海长征医院感染科主任医师缪晓辉说,自己的父亲在临终时,就拒绝了“摆设性”的抢救。
“父亲主动放弃抢救,避免了备受折磨,做子女的虽然遗憾,但我理解并尊重他的选择。”
幸运的只是少数
并非所有需要的人都能获得类似的临终关怀服务。在记者采访的临终病患中,他们几乎都是在承受了一段时间的病痛及无效医疗的折磨后才转变观念,接受临终关怀。即便如此,就总量来说,面对庞大的临终关怀需求群体,现有的机构和服务水平却是僧多粥少、杯水车薪。
中国生命关怀协会一份《中国临终关怀服务现状与伦理探讨》的调研结果显示,据不完全统计,我国城市建立了不同类型的临终关怀机构约200余家,从事临终关怀工作的医务人员近万名。
但这些临终关怀机构绝大多数设在大城市,中小城市和乡村几乎空白。癌症发病及死亡率的快速上升带来的必然是临终关怀需求的急剧增长。
中国生命关怀协会秘书长罗冀兰介绍,“现代社会家庭结构呈‘4—2—1’倒金字塔结构、人口高度老龄化等原因都导致家庭的照护功能由强变弱,承受亲属死亡的能力在快速衰退。而此时,我国临终关怀的社会化力量一直跟不上。”
在国内,能享受到临终关怀的病患是“幸运”的。中国生命关怀协会的数据显示,我国对晚期癌症病人临终关怀服务覆盖率约为10%,而发达国家和地区均在80%以上。我国临终关怀研究和实践始于1988年,时间不可谓不早,但27年来尚未建立系统的专业化服务,且步履维艰,甚至未被列入国民基本医疗保障体系之中。(《半月谈》)观点
学一点临终关怀
老龄化社会已然来临,临终关怀成为近年来医疗领域的热议名词。所谓临终关怀,即为即将离开人世的病人开展舒缓治疗,让其享受最后安详时光。然而,长期以来,临终关怀理念仅局限在医生实践操作上,至于病人家属等,并不知晓何为临终、怎样关怀,有的甚至懵懵懂懂送走家人,莫不遗憾。
何为临终期?医学上定义,死亡前10-14天为临终期。在这个特殊阶段,医生的治疗目的已从“帮助病人治疗疾病”转变为“减轻痛苦”。目前,沪上17个区县皆有定点医疗机构开展临终关怀服务,相关医生人才储备也在同步进行。医生职责已明确,家属认知却还远未跟上。由于知识空白,当家人离去时,有人束手无策、有人帮了倒忙。一位网友如是写道,“爸爸最后一刻,手脚冰凉,我让弟弟拿毯子给他盖好;可直至数年后,偶然才知,人濒临死亡时,身体变轻、飘扬,即便一条丝巾,也只会让他感受到无法忍受的重压。当时的我,是多么无知啊!”
其实,临终关怀服务,在发达国家已相当成熟。如肿瘤医院姑息治疗科主任成文武教授所言,社会发展达到一定层次、人的认知达到一定境界,才会意识到临终关怀的意义所在。如今,我国临终关怀服务硬件正逐渐普及,可社会环境、认知层次等亟待跟上。
首先,在中小学生中普及死亡教育,树立正确的生死观,有利于避免日后因一意孤行盲目坚持治疗;其次,医院、医生除却治疗外,也应有意识地为家属普及些知识,例如,听到死亡咆哮声,怎样处理才能让病人走得更舒适;最后清醒时刻,该不该坚持喂食;听觉是最后消失的感觉,怎样与即将离去的病人交流……兼备人性化关怀、专业科学操作,临终者的最后时光,将会更加舒适安宁。 (《解放日报》)
epaper.yzdsb.com.cn/201504/07/54007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