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欧阳江河 本版照片均由记者黄中明 摄4月29日,欧阳江河在山东大学向学生们讲解当代诗歌。□本报记者 徐敏
他的诗歌意涵丰富,他的思想复杂奇崛,他的语言陌生又熟悉,他曾被国际诗歌界誉为“最好的中国诗人”,他就是欧阳江河。长诗《悬棺》、《玻璃工厂》、《计划经济时代的爱情》等是他的代表作,4月29日下午,当代著名诗人欧阳江河做客山东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新杏坛,与当代诗歌爱好者们一起分享了他对诗歌语言以及创作的探索以及思考。
壹 诗歌的物质性:更大格局的诗歌写作视角
在百花齐放蔚为大观的当代诗坛中,欧阳江河是一位具有超能语言能力的诗人。他深刻地感受着时代场景的复杂变化,又把这种变化抽离为一个个关键语词,通过语义的重新编码,使之在悖反、归谬、吊诡的逻辑演绎和修辞游戏中,呈现出似是而非、光怪陆离的幻影。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张清华对其评论说,“在‘后朦胧诗’时代,他的文本具有无可替代的意义。他的睿智和敏感的诗论文字,对于他的重要性而言也是一个重要的证明和补充。”
从中国古代诗歌的咏物诗开始,欧阳江河谈到了诗歌的“物性”。古人咏物诗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虽然源于“咏物”,但“咏着咏着物就没了,变成了触景生情”。较为典型的例子诸如古人咏月: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等等,实际上都是借“月”的意向来表达离愁别绪亦或是时光易逝的感慨。所以说咏物诗虽然是写诗的门类,却无法直接处理吟咏对象的物质性,而是把“物”变成了“精神性的物”。
对当代诗人来说,一个很重要的挑战就是,如何在原创性的写作中提炼并表现出这个时代特有的语言现象和诗意现象。欧阳江河表示,这亦是他的写作使命之一,谈到自己的诗作《玻璃工厂》时,欧阳江河在其中首先恢复了诗歌的“物质性”,诗歌除了表达诗人思想之外,也应该有对物质性的重视,诗人和物质是一种相互尊重的对话关系。诗作《手枪》则使用了拆字法,带来工业时代、兵器时代的工具感,而没有将其诗意化。“手枪物质性的本身影响了我的写作,影响我的语言风格,成为构成我的语言风格的一部分。”欧阳江河说,当今诗歌有一个趋势是越写越小,越写越抒情,越写越优美,而且互相之间越写越像。新作《凤凰》也是想走出这样的惯性,这样一个小的格局,欧阳江河试图开拓一个更大格局写作。
贰 诗歌创作过程中融入了音乐理念
读欧阳江河的诗歌,可以读到他的诗歌带来的渗透和吸入的快感,新作《凤凰》中也很有音乐感和节奏感。对于诗歌和声音的关系,欧阳江河谈道,二者关系是千古以来任何一个语种的诗人都致力于处理的一个诗歌写作的母题。诗歌写作有两个文本:一个是声音文本,一个是文字文本。声音的文本潜藏在有意义的文字文本下面,任何一个杰出的诗人,或者有抱负的诗人会在处理文字意义文本之外,致力于处理这些文字和声音的关系。
以李清照的词为例,《声声慢》中就赋予了大量的声音文本,只不过我们用现代汉语来阅读已经无法感知。欧阳江河提道,目前仅有一名台湾学者可以用19种古音阅读宋词,他有幸亲耳聆听过,“声音细碎得犹如老鼠咬籽。”欧阳江河这样比喻,假如用像素来比喻,古音阅读的像素是5000万倍,普通话的像素仅有1000倍。那种细碎优雅的古音才是宋词的第一文本。不过在历史进化过程中,人类呈现一个越来越粗俗的过程,什么东西都要“简化”,包括声音也不例外,很多音位渐渐发不出来了。所以我们现在读到的词仅是文字记录下来的第二文本了。
“百炼之后,钢铁变得袅娜/黄金和废弃物一起飞翔/鸟儿以工业的体量感/跨国越界,立人心为司法/人写下自己:凤为撇,凰为捺。”
讲座现场,欧阳江河现场朗诵了新作《凤凰》中的一个章节。这首诗在文字和声音的处理上,与其他诗歌是不一样的,因为这首诗有一个独特的对话对象,是起源于对当代艺术家徐冰雕塑“凤凰”的对话,是诗意的延续。为了形成跟徐冰“凤凰”的对话关系,在使用字词的时候,尽可能地对声音的元素加以限制甚至是消声。所以这首诗在使用词语的时候,不是孵化出,或者是挤出,或者是爆发出声音,而是突出材料感。
叁 读诗的人更幸福:给读者不同的阅读体验
对于不少读者来说,阅读欧阳江河的诗歌是一种艰难的体验,他的大量思辩和智性语言和元素的介入,使得他的诗歌如洪水般令人惊吓。这种阅读感受对心灵脆弱者来说有一种招架不住的感觉,或者说对于一般浅显的读者,只能站在外围注视着他磅礴的诗歌而显得无能为力。
面对读者的这种阅读体验,欧阳江河没有丝毫避讳。他直言,自古以来诗歌是表达个人体验的一种文学方式,更多的是传递优美的情感体验、安慰读者的情愫,能够唤起读者生命中那些似曾相识的东西,起到和读者对话的作用。既然更容易受到认同,这也是大多数诗人所选择的创作模式。不过,欧阳江河认为,这只是诗歌写作的功能之一,而不应该苑囿于此,应该赋予诗歌更广阔的能量。
“有些让人不快的东西,能够对读者产生冲击或刺激,反而更能让人记得住。”欧阳江河说,之所以用“走偏锋”的方式写诗,就是想拓展诗歌,把“非诗”、“反诗”等内容包容进来,尽可能挖掘中文的能力。每一种写作都面临着理想读者和假想读者的问题,在还没有创作之前,如果读者是谁、传播方式如何等等都已经被规定好了,写作就将被这种“前写作”拖入订制化生产的情境。而欧阳江河诗歌的预设读者群体则较为特殊一些,他坦言这种诗歌写作方式更“小众化”,可能会失去很多普通读者。“不过这个无妨,因为我们有很多写诗给绝大多数读者看的诗人了。”欧阳江河说。
最近女诗人余秀华的走红,阅读界、出版商、媒体都来关注诗歌,欧阳江河认为这是一件好事。中国本来就是诗歌大国,中国的诗歌文明和书法文明一样是中国人日常生活、心灵生活的一部分。讲座最后,欧阳江河用诗人布罗茨基的这样一句话作为结尾:读诗的人,生命一定比不读诗的人要靠幸福更近一些。
http://jnsb.e23.cn/shtml/jnsb/20150504/1433196.shtml